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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恸钻戒

来源:世界旅游报 2022-06-27 16:39
青草葱绿,杨柳悠扬;暖阳如盖,人流如潮。
公园里荡漾着浓浓的亲情流。周末了,难得有一次清闲的张东风牵着女儿娴娴的手,懒懒地在湖边静坐。父女俩呆呆地看着湖里自由游弋的鸭子,划动着一圈一圈流动的涟漪。
周末游园,对于很多父女来说,这只个是再普通不过的行为。但张东风的女儿娴娴却心里柔情四溢,觉得简直是奢侈的盛宴。
爸爸太忙了。忙得顾不上接送、顾不上给自己过生日、顾不上开家长会。张东风每次回家的时候,娴娴已经在睡梦中鼾声四起了。
最让娴娴伤心的一次,同学们在班里亮爸爸的能力。她刚一张口,同学们就笑了个人仰马翻。她说她爸爸是刑警队长,专门抓各种罪犯。同学们都让说她吹牛吹得天摇地动、飘出地球。因为,她已经上到五年级了,爸爸一次没有出现过。简直是隐爸爸。所以同学们不信也是正常的。
今天,张东风专门和队里的几位同事交代过了,这是自己前一个月就承诺给女儿的,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案件,不是到了非他出马才能解决的地步,希望同事们不要狠心地打扰他这次父女游玩。
自从和娴娴妈妈离异后,她妈妈就直奔深圳,寻找她自己的幸福去了。娴娴一直跟奶奶过。缺少父爱的娴娴最近已经有点忧郁了。上周三语文老师给张东风打电话说,娴娴成绩越来越差,下课后也不与其他同学交流,上课没有一次主动举手回答问题,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希望家长能给予关注,多跟孩子交流情感。
张东风四十多了,每天都忙着案子,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是个完全不合格的父亲。
甚至,他今天为了躲避电话骚扰,做出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决定——将手机调为静音,放在公园门口的寄存储物柜里。他就想,这个周末,我一定要认认真真地陪女儿玩一次,安安静静地、不被打扰地专心致志玩一天。
见爸爸这么主动、用心,娴娴显得很兴奋。话特别多。缠着爸爸一个劲儿问这问那,让张东风应付的手忙脚乱。
望着头顶越来越高的太阳投射下来和煦的光芒,他深深地感到,父亲就应该像太阳这样,用自己的光芒时刻照耀儿女,让儿女在阳光下健康成长。
“爸爸,你不会是不高兴吧?”娴娴觉得父亲总回头看公园门口。
“没有没有。”张东风急忙表白,“今天你就是我的领导。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老张同志绝对说到做到。”
娴娴“咯咯”地笑起来。盯着女儿愉快的笑容,张东风有种深深的自责感袭上心头:自己亏欠女儿的太多了。
十一点多一点,娴娴在玩过了过山车、游艇后,和父亲在一起玩碰碰车。砰砰一下一下撞击爸爸,娴娴尖叫不止。但见爸爸一直不言不语,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就不玩了。
娴娴担心地问爸爸:“你不会是担心有事吧?”
“怎么可能。你看,我都没有带手机。”张东风拍拍腰部,“只要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开心。”
可娴娴却说:“爸,你去看看手机吧,别耽误了什么事。”
张东风摇头,又摇头,说:“不看不看。”
娴娴盯住他,一字一顿地问:“真的不看吗?你不后悔?”
张东风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觉得全线溃败,可怜巴巴地对娴娴说:“看一眼,就看一眼。”没等娴娴反应过来,他已经箭一般跑向储物柜。生怕女儿反悔。
足足有十三个未接电话,张东风一看,都是局里的。这下真慌了。看到一条短信息,是手下的小王发来的:张队,人命关天,你不能不管啊!
这下他是真呆不住了。刚要返回公园,娴娴已经站到了身旁,说:“去吧,爸。我已经很满足了。”
“娴娴,不是这样的。你看你看,人命案。”张东风感觉理屈词穷,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解释。
“爸爸,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去吧。我知道自己的爸爸忙碌,是为了更多的人安宁幸福。”
张东风送女儿回家后,在疾驰的车上,一遍遍骂自己:真不是东西。有机会我一定调动工作,不能再这样了。
但长时间沉浸在案件侦破的氛围中,他已经完全融入其中了。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离开了刑警这个职业自己还能做什么。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儿虽然才十几岁,却已经懂得理解他了。想到这里,不禁落下了几滴泪。
狠狠地擦了一把泪,张东风将油门踩得更用劲儿了。
他直接朝着案发地点“阳光花园”2号楼2单元201奔去。
几个队友已经在忙碌了。大家见张东风来到,主动腾出一个通道,任他自由出入房间。很多单位里都是这样。看起来很多人在办事,但最核心的一个人,始终是大多数人依赖的重心。张东风就是匠城市刑警队的核心。如果没有他的介入,很多人都心里发虚。
死者是一位男性,约50多岁,视力几乎为零。
房间有两间朝阳。奇怪的是死者却坐在朝阴的房间门口、餐厅的桌子旁。死者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看起来就像在熟睡。
一个念头在张东风心里升起:熟人作案。
尽管他破了这么多案件,但还是第一次接触盲人的案件,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惊慌——对于盲人来说,熟人生人或许都是一样的。凶手突然出手,盲人的表情或许并不会太夸张。
现场没有一丁点打斗、混乱的痕迹。电视矮桌上摆放的盘子里,新鲜的橘子井然有序;地面也没有发现血迹;提取的证据微乎其微;盲人因为看不见东西,本来生活就十分单调……这样的案子是个考验。
围着整个屋子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张东风问属下小王:“调查过吗?他一日三餐如何解决?”
因为张东风在厨房里没有闻到一丝油烟味。他首先怀疑食物中毒。
“刚才问过居委会的人了,说他一日三餐都是楼下的一个小饭馆给送的。”
“问过小饭馆了吗?”
“嗯,还没来得及。”小王露出一丝尴尬。他知道张东风的脾气,急忙说,“我这就去。”
张东风轻微地瞪了小王一眼,小王就迫不及待地跑下楼了。
和张东风共事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平时看起来有说有笑,一到案件上,他几乎就是个冷面杀手,绝情而冷酷。不过大家都很服他。因为他始终强调:时间就是超级神探。如果因为时间的迟疑让罪犯逃脱或者让嫌疑人有机可乘,将会给案件侦破带来不可想象的损失。
张东风沿着屋子再次走动,指挥大家将各个角落都清理了个遍,然后驱车返回局里。告诫法医和其他人,要尽快将尸检报告结果给他,他等着。而且,张东风第一次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对残疾人关注的太少了。”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今天突然多愁善感。谁会想到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其实是在公园里娴娴刚给他上了一课:娴娴看到一个腿脚不好的游园老人,主动上前帮他推轮椅,还偷偷将自己的20块零花钱塞到了老人的椅子上……
到局里刚沏好一杯茶,小王就回来了。
小王端起张东风的茶杯就喝,龇牙咧嘴地喊:“张队,你这是谋财害命啊。这么烫也不说一声。”张东风呵呵笑出声,“专治你这种馋鬼。见好东西就沾光,年纪轻轻,不学点好。”
小王吐吐舌头,这才详细说出调查结果。楼下的小饭馆叫“春来餐馆”,老板是个45岁的男人,老婆也在饭馆里。人缘很好,都很老实。用了一个服务员,女,23岁,四川人。这个盲人来到这个小区已经半年多了。租房住。自从来的第一天起,就一直让“春来餐馆”送饭给他。本来小饭馆早上是不做饭的。一般上午九点多才开门。可为了照顾这个盲人,就每天早上八点钟让四川服务员送些自己做好的粥过去。四川服务员住在饭馆里。饭馆老板夫妇不住在店里。不存在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
“就没问问盲人的收入来源吗?”张东风问。
“问了,他们说也不知道,但好像感觉这老头挺有钱。不是抠抠唆唆的人。每月月底总要给服务员小费。”小王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同时有人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谁报的案?”
小王还没有说话,另外一名刑警说:“是送饭的服务员报的案。她说平日里一敲门就给打开了,今天敲了十五分钟还没有开门,服务员就慌了。后来返回饭馆,老板直接打的110。民警来后,破门而入才发现老人已经死亡了。”
张东风问:“那又是谁给我们报的案?”
小王接过话头,说:“居委会的大妈觉得不放心。老人住到这里才半年,突然死亡,她们怕担责任。我们去的时候,110的民警还在。”
张东风说:“走,我们去太平间看看。”
小王急忙跑到前头开车,警笛鸣起。张东风说:“关掉吧。不用这么张扬。”
小王叫王柳成,是去年从省警校毕业的。人很精明,也特别热爱刑侦工作。张东风见他手勤腿勤,热情这么高,就暗自将他当做了徒弟培养。
车上,张东风问:“居委会的大妈还说了什么?问过没有?”
小王说:“我觉是谋财害命。居委会大妈说,这盲人有个价值连城的钻戒。”
“哦?走,先去居委会。”
小王不解地望一眼张东风,没有敢反驳,直接就驱车去了案发小区。找到居委会大妈后,大妈唠唠叨叨说了个没完。小王听得有点烦躁了,老太太说话就像剥蒜,一层一层没完没了。核心无非是说些道听途说的事情。
张东风问:“你是听谁说老人有钻戒的?”
大妈说:“刚开始我们是觉得来了这么个残疾人,居委会就想帮帮他。可每次给他办低保或者捐助,他总是说不用不用。有一次我就问他,你不用居委会接济,那你如何生活?也不见你有个老伴。他说他有钱,不缺这点生活费。我就多问了几句。他说以前两口子很恩爱,家里很有钱,是他不争气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不像个说谎的人,就和他多聊了几句。说起他们结婚,互换钻戒的时候,眼睛就不断乱瞄四周。”
“你是说他的眼睛并未全部失明?”
大妈想了想,肯定地说:“应该是吧,我觉得他的眼神还有一点视力。”
“那么就是说,他有钻戒的事情,也是你推测出来的?”张东风问。
“嗨。这怎么说是我推测的。你这叫什么话。”大妈显然认为张东风这个老刑警到她面前还是个嫩小伙,不满地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他跟我说他结婚的时候跟新娘子互换钻戒。他说的,不是我想的!”
“钻戒有多大?”张东风又问。
“我又没见过。你这问的,太没头没脑了。我们居委会可不能天天打听住户的秘密。他又不是特定的监视对象,我也没义务盯着他呀。”
张东风不好意思地朝居委会大妈笑一笑,紧追不舍地又问:“房主呢?怎么不见人影。”
大妈这下一拍大腿,说:“看我,光顾着说东说西,忘记告诉你了。房主是个女孩儿,出国了。钥匙在我这里,是我帮他租出去的。”
“那老人来租房的时候,谁陪他来的?”
“谁陪他?你让我想想,当时他坐了个出租车来的,好像没有人陪他。他直接到居委会租房。我当时一听他这个情况,可不想租给他。怕将来有个什么麻烦,我不好跟女孩儿交代。可他不挑不拣,而且还主动提了房租,我就没什么好说了。”谢过居委会大妈后,张东风和小王再次走进死者屋里,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其实一眼就能将屋里看个究竟。一进门是个客厅,低矮的电视柜上,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一个电视挂在墙上,是32吋的超薄液晶。
靠西边是个客厅,放着一张桌子,桌上一个碗、一个空酒盒、一罐牙签、一双筷子,几样东西孤单地呈现在桌子上。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南边的墙上,挂了一副结婚照。照片上的年轻人,正是死者。死者身旁有个漂亮的女人,一脸的幸福,感染了每个看照片的人。刚才张东风进屋的时候,已经盯着这张照片看过多次,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死者身旁是位美艳的女人,笑容灿烂,搭在死者肩头的芊芊玉手的食指上,钻戒闪闪发光,晃眼。照片上的死者并不瞎,眼睛炯炯有神。照片给人一种安详圆满的感觉。张东风不禁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张结婚照。如今已经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了。
婚姻啊,真是奇怪的东西。谁也捏不住。谁也无法永远留住它。
    张东风盯着照片仔细看了很久,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照片上女人手上的钻戒。觉得似乎有点生疏,有点发粘。喊小王过来,说:“看看发粘的是什么东西。”小王试了试,说:“好像是胶水?不会是照片覆膜留下的痕迹吧?”
张东风肯定地说:“是胶带留下的。”
“你是说,钻戒的地方以前有胶带?”小王露出惊异的眼神,“师傅,这也太神了吧?”
“你马上根据死者的身份证联系一下当地警方。看能不能找到照片上的女人。”张东风简短地吩咐小王,“走,我们去太平间看看,有结果了没。”
在四十多岁的刑警队长张东风面前,小王总觉得自己体力有点跟不上。为了案件,他不知道一天要转多少个地方。看看已经是下午一点多,还没有吃饭,小王就关心地问张东风:“张队,师傅,我们去哪儿吃饭。”
“吃什么饭?你就知道吃。从太平间出来再说吧。”
 
 

 
两个人坐在饭馆里吃烩面的时候,张东风忽然问小王:“你说是谋财害命。那找到那颗钻戒,应该就能查出凶手吧。”
小王当即说:“对,一定是有人听说他有个钻戒,才起了杀心。”
“既然是谋财害命,为什么老人临死前一点也不反抗呢?”
“或许是凶手突然动手,盲人来不及挣扎。或者就是熟人。”小王自言自语,“也不对呀?他是半年前才搬进来的。眼睛又不好,平时也不出屋,应该没有什么熟人啊。对了,会不会他是为了躲避什么才来这里的……”
“看来我们的王警官成熟多了。抓紧吃,吃完你就去调查他的身世。我在这里盯着尸检。”
负责尸检的是一位女法医,叫杨燕。和张东风前脚后脚进的公安局刑警队。也经历了一场不圆满的婚姻。没有孩子。平日里,张东风顾不上照顾娴娴的时候,杨燕就常去照顾娴娴。张东风自然不傻,也明白杨燕的良苦用心。但他不想让自己拖累了杨燕,觉得自己已经因为忙于工作失去了一个女人,不想再伤害另外一个女人,所以就总是闪闪烁烁地不敢面对杨燕。
可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得不面对杨燕。
吃过饭后,他打电话问杨燕:“有结果了吗?那个盲人?”
杨燕在电话里说:“初步结果出来了,你到局里分析室吧,我等你。”
张东风自己上车当司机,让小王坐在副驾驶位置。半路上,将小王放到了出事的派出所门口,让他去联系死者的家乡的事情,自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局里。
杨燕一见他,先是递上一条毛巾,说:“擦把脸吧,看你一头的汗。成泥猴了。中午又是凑合吃的吧。四十好几的人了,一点也不懂照顾自己。”
张东风点点头,擦过脸后,急急忙忙地问:“说说,咋回事?”
“氰化物中毒死亡。死者颈部有针孔状刺伤。初步断定是针管注射或者类似针头之类的带毒物品所致。”
他杀无疑。
张东风感慨地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说:“太可恶了。凶手连盲人也不放过。”
“或许是仇家吧。”
“可能吧,但也不排除谋财害命。”
“谋财?这个盲人很有钱?”杨燕吃惊地问。
“嗯。听说有一条价值连城的钻戒。结婚钻戒。”说完这句,张东风冷冷一笑,“结婚钻戒,真讽刺啊。结婚的信物,多美好的东西呀,竟然会成为主人公的夺命信物。”
杨燕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东风,这可不是你呀。案件还一点线索没有,你就下结论了。万一要是自杀呢?”
“自杀?”张东风坚定的摇摇头,用右手比划着脖子左边、右边,“确实啊。那边都能够到。可你说,要是自杀,他何必这么费事呢。直接喝点东西多省事啊。”
杨燕说:“你也别太伤感了,或许盲人有他自己的苦衷呢。”
“嗯,找到那个女人,或许谜底很容易就能揭开。”张东风倒很希望本案不涉及结婚照上的女人。他觉得无论两个人发生了什么纠葛,总不希望相爱的两个人反目成仇。当然,他也知道这样想很不理智,破案永远不能将个人好恶带入案情里来。
杨燕说:“娴娴今天又不高兴了吧?你这个爸爸呀,也太不合格了。”
说起娴娴,张东风忽然眼睛有点湿润,说:“你都不知道,今天真是让我感动。你说小孩才十来岁,今天主动让我去看手机。孩子特别懂事,看出来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了。真是,哎,对不起她……”
“你也该再给她找个妈了。家里没个女人,还叫什么家?”杨燕抬头盯着张东风。
张东风挠挠头发,忽然掩饰地说:“那啥,我还有点事,先忙去了啊。”急匆匆就走了,像一阵风,真不亏他这个名字。
现在看来,尽快找到照片上的女人是问题的关键。如果真有传说的名贵钻戒,那估计谋财害命的嫌疑很大。
据小王排查后汇报,当时搬迁过来的只有死者一人,根据身份证上的地址,联系当地警方后,得知了一个消息:照片上的女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杳无音讯。对方的警察说,这对夫妇在他们当地是很著名的。所以一说出他的名字,几乎不用查档案,所有人都知道。
女人走了?离家出走?因为什么呢?
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阳光花园”位于市中心地段,五年前盖的。小区还特别新。在这里的住户,基本都是有钱人。当时小区盖起来的时候,由于是匠城市第一个有电梯的小区,很多人承受不起价格。没想到近几年电梯小区已经很普遍了。
为了让案情有个进展,张东风这天又带着小王来到了“阳光花园”。居委会大妈依旧非常热情,张东风问一句她能说几十句。这些居委会的大妈们最大的优点就是热心。张东风知道,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线索,其实就隐藏在这些爱唠叨的大妈嘴里,需要自己用耐心掏出来。
大妈说了很多,张东风觉得一点用处也没有,但他不疾不徐,准备用一个上午和大妈聊。正聊呢,进来一位老头,说,“冯姐,等你呢,舞蹈都一半了。”冯大妈高声喊:“你着急你去,没看我这儿有客人嘛。”大爷朝张东风笑笑,说:“对不起啊,不知道你们有事。打扰了。不过,冯姐,你今天不跳了?”“去,去,真是没眼色。”张东风和小王今天没有穿警服,显然这位大爷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可冯大妈看起来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了,张东风见此情景,就说:“冯大妈,要不你先去锻炼吧,我们改日再聊。”冯大妈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红绸手绢,边往外走边说:“也好也好,改日聊。”匆匆就走出了门。张东风刚站起来,冯大妈折回来又热情地说:“对了,张队长,忘了告诉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呀,你可以问问他对门202的那对小夫妻。一个月前搬过来的。人很不错。很善良。好像平日里他们还照顾一下那老头。”说完又匆匆跑了,抖了抖手里的手帕。
张东风碰一下小王,急忙朝202走去。
这个小区的安排有点蹊跷。一般的201都在东边,202在西边。可这个小区却是东边202,西边201。
一出居委会,小王就佩服地朝张东风竖起大拇指:“师傅,你真是神了。本来这案子都没线索了。可叫你三问五问,这就问出结果来了。”
张东风今天忽然心情有点开,对小王说:“你呀,不要慌,毛毛躁躁可不是刑警的性格。”
 

 
敲门的时候,张东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知道,年轻人不喜欢邋遢的人。免得问询的时候,当事人不配合。
咣咣,敲了足足有两分钟,门才打开一个缝儿。
小王急忙亮明身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来了解一下你们对门死者的情况。”这下年轻夫妇就是不乐意,也不得不打开房门放他们进来。
张东风看了看,没有拖鞋,看来这一步骤省略了。
屋里却是没有料到的朴素,完全不像年轻人住的房间。虽说是租房住,但这样简朴的年轻人还是很少见。
而且,看这夫妇俩的打扮,并不是拮据的打工者。男的穿一身浅灰色休闲运动装,李宁牌的。女的穿咖啡色上衣,一条时尚的苹果牛仔裤。
走进202房,张东风用眼神扫射了一遍整个客厅和餐厅,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个饭桌,还是低矮的那种。电视机是过时的。看这情况,或许是房东配置的。两口子住进来并没有购置家具和物品。卧室门开着,也非常简单,只能看到一张大床。窗帘也是临时的那种。
张东风开门见山地问:“对门的老人前几天去世了,你们听说了吧。”
男的叫刘亮亮,立刻说:“听说了,我们当时不在家。都出门上班去了。晚上回来听说的,挺可怜的。”
张东风又问:“你在什么地方上班?”
刘亮亮说:“我在快递公司。她,陈倩在酒店工作。我们的时间都不固定。平时小区的事情很少关注。”
张东风装作无意地问:“听说你们挺善良的,和老人关系很不错。”
“没有没有。”刘亮亮当即反驳,“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事。一点都不熟。”
张东风急忙制止,说:“你别误会啊。我们只是了解些基本情况。毕竟他是盲人,作为对门邻居,照顾一下他也是人之常情嘛。”但张东风清晰地觉察到对面的年轻人听到调查老人时明显地抵触,眼神闪烁。
陈倩这才插话说:“还当你们怀疑我们呢。我们可不知道他的什么。”
张东风说:“我们是例行调查,并无特别的意思。”
刘亮亮这时忽然转过话头来,不无悲伤地说:“是这样,一个孤寡老人,眼睛又不方便,照顾残疾人能有什么错。邻里邻居住着,谁还不帮谁嘛。”说这话时,刘亮亮故意装出来的轻松,被张东风捕抓到了。他就给小王丢个眼色。
小王急忙说:“这样啊,为了排除你们的嫌疑,我们有个程序,需要你们配合一下,到局里做个笔录。”
陈倩看一眼刘亮亮,刘亮亮马上说:“可以可以,我们收拾一下就去。”说完两口子进到卧室,将门关上,嘀嘀咕咕说了几分钟后,对小王说:“走吧。”张东风也随着出门。小王开车带着两口子离开后,张东风立刻掏出几根铁丝,三五下就打开了门。
刚才,张东风明显感觉到这两口子有嫌疑。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就没有说出要在房间里调查取证的话。
屋里陈设简单,自然也就省去了不少事。沿着屋子查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可敏感的神经告诉张东风,这两口子有问题。尤其是刘亮亮,看起来很轻松的回答表情中,其实疑窦重重。
破案多年,张东风明白,对手的眼神往往是最不容易隐藏秘密的。
见无结果,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时,映入眼帘一只茶杯。张东风发现,杯口明显有点倾斜。
翻过来杯子一看,一下就惊呆了:他们也太胆大了!太不把警察当回事了!——茶杯底部竟然粘着一枚钻戒。
张东风拨通电话给小王,说:“马上提审刘亮亮和陈倩。”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证据、赃物,大大出乎张东风的意料。没想到陷入僵局的案件一时间变得柳暗花明。破案就是有这样的偶然性。这也正是张东风迷恋刑警工作的一个节点。有时候焦头烂额、毫无进展,都能把人逼疯。但有时候某一点的细微发现就能扭转整个局面,获得巨大成果。所以让张东风越来越细致,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可感情上,他却一直是毫不开窍。他就是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
本以为找到了赃物,这小夫妇二人应该没什么可狡辩的了。
可让张东风没想到的是,一问这事。两人竟然都果断地承认了,但却矢口否认害死了死者。
刘亮亮说:“我有老人的钻戒不假,但那是他赠送的。”赠送的?谁信啊?这么贵重的礼物,凭什么要送给你?
张东风冷冷地问:“既然是送给你的,你藏什么?为什么要藏在茶杯底下?”
刘亮亮回答:“因为这个钻戒太昂贵,我们怕招贼。满屋子找遍了地方,最后才想起来藏在杯子底下最安全。”
陈倩的供词与他一模一样。
现场提取物又无法拿出有力的物证,能够证明死者的颈部或者照片上有两个人的痕迹。而且,两人的说法基本还算说得过去。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小王挺着急,就差刑讯逼供了。张东风告诫他,当一个好刑警,最重要的是让死物证说话,不是靠匹夫之勇。假如你刑讯逼供,不仅会让无辜的当事人蒙受不白之冤,更可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所以,当刑警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听嫌疑人的供词,而是用锐利的像鹰一样的眼睛盯住整个案子,让灵感跟着自己的感觉翩翩而至。
小王说:“队长,你说的这有点像写诗。这哪是破案,简直太抽象了。”
“我们就是要在抽象中找出具体的东西。我们破案就像剥洋葱,一层一层剥的过程,可能会让你落泪、手指发辣,可一旦你寻找到核心美味的那种幸福和愉悦感,才是最大的成就。”
小王若有所悟地点头。
张东风开始一句一句反问小王。小王知道这是队长惯用的推理手段,就一句一句地回答。
张东风问:“死者是外地人,本地没有亲戚。假设两口子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和死者有什么关系?值得死者把这么贵重的礼物赠送给他们。”
小王说:“俩人不是说了嘛。死者视力不好,又是外地人,无亲无故,可能因为他们平日里对他关爱有加,老人感激呗。”
张东风又问:“感激的方式有多种,为什么非要送这个结婚信物呢?”
小王说:“或许老头已经没什么钱了,实在不好意思才不得不选择了钻戒吧。”
“要是你老婆的信物,你肯送给别人吗?”
小王眉头一皱,队长说话可真冷酷。什么叫我老婆的信物。真是。但他知道张东风此刻正沉浸在案情中不能自拔,千万不能打断,就无奈地说:“我肯定不舍得。”
“那就是说,第一,老人赠与他们礼物,里面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或者他们与老人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第二,死者是自杀的。可能死者觉得弥留之际将这么贵重的礼物留在世界上毫无用处,于是不假思索就赠与了他们。”
“这怎么可能?明明尸检结果说是中毒而亡。肯定是他杀无疑。”
“那如何能证明小两口是凶手呢?”
小王说:“这多简单啊。找到他们的作案工具,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嘛。”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也不像在别处作案后移动到了201,那么几乎可以断定201就是作案现场,你说,证据最有可能在哪里?”
小王想了想,说:“从我们搜出钻戒的过程来看,假设这两口子是凶手的话,绝对是没有经过认真设计的,所以……”小王忽然有点兴奋,说,“极有可能,作案凶器还藏在死者的屋子里。”
“出发,立刻行动。”张东风朝小王果断地说。
小王明白,经过这么一梳理,师傅张东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二人很快再次来到阳光花园2号楼2单元201室。
环顾屋内,陈设依旧。只是从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有点飘忽。小王巡视一圈,还是没有什么发现,神情有点沮丧。
然后两人再次转到202,仔细搜查,仍然没有发现一点收获。本来杨燕说死者中毒的地方有个针眼,那就只好找锐利的东西了,比如针管、针头、绣花针之类的东西,但两个屋子均一无所获。
小王颓然地说:“是不是我们把罪犯想的太简单了。按照常理,谁作案后还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明处啊。除非他傻。”
张东风没有吭声,一语不发地再次走进201。
屋子还是这个屋子,已经来过多次了。一般刑警搜查过的屋子,要想再找出有嫌疑的证物,几乎不大可能。因为这是连蚊子都不放过的火眼金睛扫描过的房间。
张东风站在屋里正中央,模拟着死者当时死亡时的状态。他让小王坐到餐桌旁的那个椅子上。小王一动不动,不敢打断张东风的思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王坐的身子有些僵硬,手便不知不觉动起桌子上的一个空酒盒。酒盒的旁边,有一个牙签罐,开着口子。罐盖放在一边。
小王将酒盒翻过来翻过去,有点无聊。
蓦地,张东风发出一声凄凉的冷笑,说:“真没想到,这么凶残。看起来文绉绉的两个人。”
小王有点目瞪口呆,不知道张东风看出了什么端倪。茫然无措地扫视着四周。
张东风说:“走,回局里,这次我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说,为什么要杀害老人?”张东风眼神中射出如火的光芒,逼问刘亮亮。
“我没有杀。无缘无故我杀他干什么?我们只不过是邻居而已。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的?”刘亮亮大声地喊。
张东风任由他辩解,盯着他足足有三分钟,然后才倏地质问:“为什么会选择用牙签作工具!”
刘亮亮听到张东风的这句话,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脸色骤变,片刻后,他软瘫在椅子上,无可奈何地交代了杀人的全过程。
问询完毕,刘亮亮心有不甘地问张东风:“我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那根牙签也早已被我扔得无影无踪,你是如何发现我用牙签杀人的?”
张东风呵呵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刘亮亮忽然哈哈大笑,说:“看来我是被你诈住了。原来如此。”他好像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懊恼不已。
张东风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一个盲人,用完东西后一定会保持原来的模样,否则他下次用的时候就不方便了,这是最起码的常识。而你把牙签盒的盖子放在了旁边没有盖上,这你大概没想到吧。”刘亮亮显出心悦诚服的模样,缓缓地点点头。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没有盖上的小小牙签盖儿,竟然最后露出了马脚。
这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误了卿卿之命。
小王见案子破了,大松了一口气,对张东风说:“师傅,这下真可以放松一下了。终于可以结案了。”可张东风却反问他:“刘亮亮说的犯罪动机,你信吗?”轻轻一问,让小王顿时迷惑,反问张东风:“他承认是谋财害命,而且也确实得到了死者的钻戒,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张东风说:“小王啊,我们破案决不能仅仅限于抓到凶手。找到问题的根源,才是杜绝犯罪的最终目的。你不觉得可疑吗?刘亮亮动手的时候,老人怎么可能不反抗一点呢?一支小小的牙签,真的就能把他杀死吗?”
“照你说,难道死者早就预见到他们会动手主动配合?这,这怎么可能?”小王反复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张东风的查找源头破案思路,让本来已经结案的助手们,一时又紧张起来。继续提审刘亮亮和陈倩。可刘亮亮一口咬定,就是为了钻戒他才杀了老人,案件和陈倩无任何关系。再问其他的话,他就开始缄口不言。
陈倩的供词与刘亮亮完全一致。只是在动手的情节上稍有出入。
这天,张东风将小王喊到身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小王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陈倩回到屋子里后,孤独地坐在黑暗中,郁郁寡欢。电视打开后,她神情落寞地蜷缩在沙发一角。
对面另外的一栋楼上,小王轻轻地将背上的蚊子赶来赶去,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来。其实隔着这么远的地方,他又是在屋里用望远镜观察,完全没必要这么谨慎。但他觉得,既然师傅将这么重要的工作由他一个人负责,这就是最大的信任,决不能因为自己点滴的疏忽而前功尽弃。
本来陈倩是不能放的。虽然没有直接杀害死者,但她主动参与了凶杀案,并且知情不报,肯定是不能释放的。
这是张东风故意放出的一条线。他总觉得,陈倩在整个案件中不可能这么干净。你说,有哪个媳妇肯看着自己的丈夫杀人?哪个媳妇肯为了一个钻戒支持自己的丈夫行凶?而且,在审讯陈倩的过程中,她一直哭哭啼啼,很少说话。好像情绪很不稳定。
当问到刘亮亮杀人的情节时,她含糊其辞,眼神闪烁不定。所以,张东风才冒险做出决定,放了陈倩,派小王暗中监视。
夏日的夜晚,人们总是很晚才睡觉。大街上扭秧歌的舞曲、呼啸而过的汽车鸣笛声、人们谈笑风生的调侃声、大排档上吆五喝六的猜拳声,一股脑地钻入小王的耳膜。他有点困了。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十分了。也该睡了。从望远镜里看一眼陈倩,她还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像只慵懒的小猫。
“自作孽。可怜的人啊。”小王感慨道。微风拂动窗外的柳叶,沙沙作响。
小王点燃一支烟,为了驱赶困意。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监视时间,每隔十五分钟探视一次,决不能偷懒。
一支烟抽完,小王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气,慢悠悠地将目光对准望远镜。
坏了!陈倩不见了。小王吓出一身冷汗,慌张地将镜头再次移动,在整个屋里看来看去,陈倩完全失踪了!
“娘的!”小王恶狠狠地骂。不知道是骂自己的大意还是骂陈倩的狡猾。眼皮子底下让她溜走了,自己可真是罪过大了。别说对不起张东风,就是自己往后也别在刑警队混了。他吓得脸色惨白,掏出手机就要给张东风汇报。这么严重的错误,自己一个小小的警员可承担不起。——不但放走了陈倩这个嫌疑犯,还可能连累张东风队长。
小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眼看电话就要拨通,小王忽然灵机一定,果断地掐掉了电话,立刻将望远镜调到201室。
陈倩出现了。小王擦着额头的冷汗,再也不敢眨一下眼睛,死死地盯住陈倩。
长发飘飘的陈倩,此时站在死者的屋里里一动不动,宛如一个神秘的幽灵。陈倩站了十多分钟后,忽然动了。沿着屋子走来走去,动动电视机,又将沙发上乱糟糟的垫子一一放整齐,然后直起身子,缓缓移步来到挂结婚照片的那堵墙前,死死地盯着照片看。
她忽然抽噎起来,捂住脸,肩头一下一下地抽搐。小王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凭着自己的经验,他知道,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陈倩哭累了,伸出手来,抚摸着新娘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嘴里念叨着什么。小王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死死地盯住陈倩,手里的手机拨通了张东风的电话。
 

 
谜底揭开,张东风却没有丝毫的畅快,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王十分纳闷:平日里破了案,张东风都会请这帮年轻人吃一顿喝一顿,好好释放一下,可这次为什么他如此多愁善感。
偶尔来审讯室跟张东风说另外一件案子尸检情况的杨燕,一看到陈倩,就无比惊恐,朝着张东风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太像了。”
小王吃惊地看着杨燕,随她出来偷偷问:“杨姐,你说的陈倩太像谁了?”
“刘曼。”
“刘曼是谁?”
“张队长的前妻。”
听到这句话,小王吃惊地望着杨燕,说不出一句话来。怪不得这次张队长破案总是一副怪怪的神情,原来是触动了他久已麻痹的神经。
杨燕淡淡地说:“刘曼是把张队伤到骨子里了。”小王这才知道,为什么张队长一直不和杨燕摊牌。尽管他们小刑警们几次吵闹着要喝两个人的喜酒,张东风一直没有松口。原来,他心里还没有忘记前妻。可能这个貌似刘曼的陈倩,将张东风早已冻结的伤口再次掀开。——看来这次不让张东风找出最真实的犯罪动机,他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杨燕对发呆的小王说:“王,你们队长,别看平时冷酷无情,其实他才真的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平时一定要多关心关心他。他整天除了案子就是案子,家里也没个人照顾,你们只好多费心了。”
小王不失时机地说:“杨姐,你更应该抓紧时间啊。毕竟我们是一帮老爷们,心粗。有力气也使不上。”
杨燕这次意外地没有制止小王,点了点头说:“我们一起努力,让他忘记过去。”
一个人不能总陷入过去纠结着不肯放过自己。小王暗暗下决心,这个案子办完,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张队长和杨法医结婚。必须全身心投入这件事中,自己亲自当月老。
回到审讯室,张东风正在和刘亮亮面对面交流,像一对老朋友一样促膝谈心。
张东风说:“我知道你自己想承揽所有的责任,可你想过吗?你这样不但害了自己,还会毁了别人。”
刘亮亮说:“张队长,你不要再问了。我已经说过多次,人是我杀的。毒药是我亲自买的。当时我说屋里有老鼠,求我一个医生朋友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你不用枉费心思了。这件事和陈倩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东风说:“法律是重证据的,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你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免于刑罚,将所有的过错都一肩挑,像个爷们儿的行为。可你知道吗?行为上你可以转移责任,心灵上的责任你永远无法转移。”
刘亮亮坚定地说:“张队长,我求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陈倩呢?你说,她有杀人的力气吗?她平时可是连杀只鸡都不敢。”
“刘亮亮,你不要以为找不到那根杀人的牙签,就可以任由你信口开河。你说你为了图财害命,可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足以证明不是你动手的。”
刘亮亮忽然笑一声,说:“张队长,既然你已经掌握了证据,相信你也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吧?你不用再煞费苦心地套我的话了,我明确告诉你,人是我杀的!”
张东风突然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说:“刘亮亮,我多次给你机会,是为了拯救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执迷不悟。隐瞒案情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刘亮亮还死死地不肯认错,说:“既然你掌握了证据,我洗耳恭听。”
见他死不悔改,张东风突然说:“我问你,死者把这么珍贵的钻戒用透明胶带粘在婚纱照新娘的手指上应该戴钻戒的地方,不知道秘密的人是永远发现不了的。昨天夜里,陈倩又到死者屋子里动那个地方了。这分明就是说,她不但知道这个钻戒的秘密,而且比你还情深意重。她才是新娘子的亲属。你还敢抵赖!我看你分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通话说完,张东风腾地站起来盯着刘亮亮。
刘亮亮再也掩饰不住,浑身发抖,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天,他才悠悠地说了一句话,让桌子后面的小王和张东风感觉到一股凉风嗖嗖吹过屋子。
刘亮亮说:“都是一个情字啊。”
 
 

 
一个人心里的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没有什么障碍。
当刘亮亮听说陈倩昨天夜里又到那张照片上抚摸那个钻戒时,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终于说出了这个凄惨悲凉的故事。
刘亮亮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桌子对面坐着的张东风和小王,已经完全陷入整个故事中了。他们不像是警察与罪犯,更像是在倾听一个现代版的梁祝。
原来,死者当年曾经是富甲一方的富翁,娶了新娘之后二人恩爱有加感情融洽,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聪明活泼,一家人都沉浸在幸福中。后来,死者因为公司越做越大,就雇佣了个女秘书。本来依他的脾气,从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可女秘书觊觎他的财产,渐渐纠缠起了他。即使是最坚定的男人,也挡不住女人柔情似水的糖衣炮弹猛轰。终于,死者背着妻子倒在了秘书的石榴裙下。他并没有想离婚。可对爱情无比忠贞的妻子无法忍受他的背叛,悄悄地把钻戒留下,带着他们的女儿一气之下远走他乡,人间蒸发,彻底消失了。
没有了妻子羁绊的他,干脆和小秘书过起了夫妻生活。最令他想不到的是,女秘书竟然背着他私下里将公司的钱划到她的名下,而且还在一个夜里,将他全部的存款转移了个空空如也。直到人去楼空、人财两失,他才幡然悔悟。看着本来和和美美的家庭,却被自己搞得妻离家破、破败不堪,连气带急,眼睛慢慢就看不见东西了。幸好当年妻子瞒着他,偷偷存了一笔款,不过是以女儿的名义存的。他有次到婚纱照背后找东西,才看到了这张存折,这才有了养活自己的本钱……
陈倩实际上就是死者的女儿。由于母亲经常给她讲述以前的故事,她从小心里就恨透了父亲。刘亮亮苦苦追求陈倩六年了,无奈她母亲一直不同意。母亲告诉他,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靠得住。陈倩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自然不肯让母亲伤心。后来陈倩的母亲对刘亮亮说:“如果你真爱我的女儿,就考验一下你的真心,把我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见证——结婚钻戒,想办法拿来戴到陈倩手上,便证明你是爱她的。”这样的考验虽然荒唐,但刘亮亮为了得到陈倩,只能答应。
也正因为母亲的这次将军,才让陈倩知道为什么自己多次劝母亲改嫁,她却从未答应:原来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父亲啊!既然母亲如此看重钻戒,一定要想办法与刘亮亮一同把钻戒拿到手。这样既能让刘亮亮顺利将自己娶回家,也能圆母亲的一个梦。
于是二人找到老人商量买回钻戒,可无论如何亲近、巴结、煞费苦心,磨破嘴皮,老人就是不答应卖钻戒。而且,为了摆脱他们的搅扰,死者不远千里不顾眼睛看不见,躲到了阳光花园。本以为躲到这里就清静了,没想到为了得到钻戒,刘亮亮和陈倩也是苦心孤诣、一意孤行,在一个月前追到了这里,在老人的对面租下了这套房子。
见父亲这么坚决,陈倩也明白他肯定无比懊悔自己当年的行为。如果不告诉他实情,怕是一辈子也别想得到钻戒,于是陈倩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无比高兴,当即就将钻戒赠与自己的女儿女婿。当老人颤颤巍巍地在小两口的搀扶下,从结婚照片新娘子的手上取下钻戒时,陈倩和刘亮亮分明看到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闪耀的光芒,而且,老人泪流满面,不断忏悔自己的罪行,希望得到她妈妈的谅解。
陈倩和刘亮亮把钻戒拿到手后,兴奋得当时就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母亲。当母亲知道老人为了自己哭瞎了眼,并且一直把钻戒“戴”在自己手上时,便懊悔地自杀了。——觉得自己更对不起他,不应该一时赌气,让他在痛苦中煎熬半辈子。还哭瞎了眼。
陈倩知道母亲自杀的消息后,顿时将全部的仇恨转嫁到父亲身上,她认为是父亲多年前将母亲赶出家门,多年后再次“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悲痛之下因恨生恨,就亲手用牙签蘸着毒液杀死了老人。——替母报仇。
刘亮亮看到了全过程,但为了所谓的爱情,他决心把全部责任一个人承担。
“杀老人时,他一动不动,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天。”刘亮亮泣不成声地说。
张东风听完刘亮亮的讲述,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老一少两对夫妻。人世间竟然还有这么为情为爱痴情的人,张东风感慨唏嘘,对小王说:“你去看看陈倩,她的日子也不多了。虽说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可毕竟也是为了报答母爱。”
 

 
站在陈倩的墓前,手捧一束菊花,神情肃穆,张东风感慨地说:“你是我办过的案件里,最值得同情的罪犯。一个从小缺少父爱,长大了又失去母亲的孩子……”
当小王听完刘亮亮的讲述,到看押室内看望陈倩时,她早已服毒自杀了。
一路走一路感慨,张东风看着远方雾气氤氲的山顶,长叹一声,说:“一枚钻戒,四条人命,都是一个情字闹的啊!”
小王悄悄给杨燕发过去一个短信:我把张队拉到情缘咖啡吧,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作者:梵可,原名孙艳萍,哈尔滨人。黑龙江省著名青年女作家,诗人。研究生学历。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诗创作委员会会员;黑龙江省中华文化促进会影视艺术委员会副主任、秘书长;黑龙江朗诵协会副会长;哈尔滨市作协副主席、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影视专业委员会主任;浙江城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哈尔滨宇冠影视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韩流媒体中方副主席;首尔韩英大学国际融合教育院终身客座教授。   出版的长篇小说有《不曾走远》;《创婚日记》《哈尔滨女人》并先后在国内杂志发表多篇具影响力的作品。天鹅文艺大奖获得者。电影《松江往事》总制片人,电影已全国院线上映。现为北影控股集团签约作家、编剧、制片人;哈尔滨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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