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最北城市:当地人想走走不了,游客想去要7道手续
亚洲最北城市是哪座?绝大部分中国人会说是黑龙江的漠河,因地处北纬53度而得名“北极村”,实际上,亚洲最北的城市比漠河还要北很多,甚至比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更靠北,北到被誉为亚洲最孤独的城市,距离最近城市650公里,还不通公路。
1992年,俄罗斯首家私营航空公司的飞机成功降落在喀拉海边的苔原上,对当地6000多居民而言,这不仅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商业飞机,也代表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冰冷的城市,去更繁华、更温暖的地方生活。
这座冰冷的城市,就是苏联时代被当成宣传典范的“镇边英雄城”:迪克森。
最早抵达迪克森的瑞典探险家、著名的“北极先锋”奥斯卡·迪克森,他沿着叶尼塞河一路顺流而下,在入海口附近的苔原浅滩上偶遇一支因纽特人部落,他们平时住在1.5公里外的一座岛上方便捕鱼,冬季结冰后再横跨冰面将渔获转运到陆地上的冰窖储存。
因此,大部分地理学家将陆地居住区和捕鱼小岛统称为迪克森岛,但俄罗斯却拒绝如此命名,因为迪克森城的诞生不是因为因纽特人,而是650公里外的诺里尔斯克。
这事儿要从苏联成立初期说起,当时的苏联百业待兴却急缺工业原料,此时占全球总储量50%的钯矿、20%的镍矿、10%的钴矿以及至少2亿吨无烟煤的诺里尔斯克“横空出世”。为了迅速提炼军工原料,苏联一面增派数十万古拉格囚犯进驻开采,一面紧急规划铺设铁路与公路。
然而,诺里尔斯克所处地区绝大部分都是永冻土,就算不计代价,在天寒地冻的恶劣环境下,施工进度与质量也远远不能保证重工业所需。于是,苏联暂停了陆地交通计划,转而以大型货轮通过叶尼塞河直抵喀拉海为第一选择,而入海口附近的迪克森城,就是海运的唯一中转站。
由于诺里尔斯克的重金属产量高到可以决定苏联军械产量,为欲盖弥彰,由苏联气候学家出面声称在迪克森岛上修建北极水文科考站,以掩饰大量重金属经此地转运内陆的机密线路。1928年,第一批军工专家抵达迪克森,以军事建筑的标准规划了一系列码头、吊装、仓储、运输等设施,剩下的建筑工作则交给诺里尔斯克转运而来的古拉格囚犯,前后三批总数约9万人。
由于缺乏建筑材料与大型机械,迪克森转运码头的建设进度始终不如人意,再加上北极圈内一年两个月极夜、10个月冰冻期的影响,修修停停直到二战爆发前夕才全面完工。为了不让德国潜艇摸清军工材料的运输线路,斯大林下令所有知情者不得离开迪克森,其中就包含了近2万名古拉格囚犯。
为什么9万只剩下2万?因为其他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留下墓地墓碑等等印记。
按照后期解密的文件显示:当时的迪克森城只有6000个常住居民,除了原住民和航运公司的员工以外,还有苏联时期派来的边防士兵与家属,被迫驻留迪克森的2万囚犯并没有计算在内。
50年代被派往迪克森协助修建空军机场的乌克兰工程师兰德·亨威尔,在临终前的回忆录中为“消失的2万人”留下了唯一线索:在-50℃的低温中,他们(古拉格囚犯)被困在岛上的“流放滩”内禁止离开,成千上万人挤在一栋栋的小铁皮屋内,靠燃烧海上漂来的木头取暖,在岸边凿冰捕食贝类和小鱼。每天都有人解脱(死亡),然后被丢弃在海岸边,冻成木头一样被海浪卷走。
种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导致迪克森被列为苏联时期的“一级城市”,这里的“一级”是苏联军方制定的城市保密等级,与诺里尔斯克同级。
苏联解体后,城市保密制度被延续下来,迪克森防范程度甚至比诺里尔斯克更严格,尤其是岛上的流放滩区域,就连当地人都被明令禁止进入。而对于外国游客,从苏联解体直至2018年也只有区区几百个外国人能安全进出迪克森。
受俄罗斯朋友妮萨琳邀请前往诺里尔斯克旅行时,我顺带提出想去迪克森看看,妮萨琳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的,因为申请特殊许可证的成功率太低,看到我成功取得诺里尔斯克的许可证后,她才勉为其难的说去试试。
没想到的是,妮萨琳居然托人找到迪克森一个颇有名望的老爷子做担保,从递交申请再发出邀请函开始,逐级批复审核一个来回就要6道手续,只用了18天就收到通过的邮件。出发前两天又接到通知,必须携带诺里尔斯克出具的“入境无犯罪证明”才能顺利进入迪克森。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拿着俄罗斯签证的游客,我想去迪克森一共要7道手续。
可惜的是,我们下飞机想亲自登门道谢,结果老爷子阴差阳错的恰好出海捕鱼了,接待我们的工作就交给了他的孙女,一个从未离开这座城市的19岁小姑娘伊娃·萨诺维奇,她对妮萨琳说的第一句话是:能教我化妆吗?
诚然,对现代城市中的花季姑娘来说,化妆不仅可以展现自身的美,同时也是社交礼仪之一,但迪克森的姑娘却没有渠道接触到这些,就算托人代买化妆品再辗转运回来也没几个人会化妆,更别说教别人化妆了。
如果问“迪克森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我可能会回答与俄罗斯西伯利亚的偏远小镇没太大区别,大家都一样的穿羽绒服、棉衣,戴毛线针织帽和手套,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更加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对我带来的相机、无人机、望远镜甚至手机,无论男女老少都十分“狂热”,以至于伊娃的亲大姨拿着我的望远镜半个小时了,还没有还给我的意思。
妮萨琳与我不太一样,她更关心这些小孩的教育问题,结果伊娃给出的答案却惊呆了我们:迪克森未成年的孩子约有150人(总人口620人),他们不享受俄联邦教育福利,而是由诺里尔斯克政府承担他们的教育支出,早期新学校还没修建的时候,一年只开课70天,1999年新建学校提高教师待遇后,才有了全日制的正式课程,但每年开课时间也不会超过100天,因为迪克森一年10个月时间下雪,一旦大雪就得停课。
更意外的是,虽然20年前就已经与俄联邦教育接轨,但迪克森学校的教材却主要以工业知识为主,这才引起我们的注意,从而揭开了一个堪称无法想象的秘密。
原来,迪克森虽然具备了一切城市必备的设施,比如医院、学校、政府、法院、邮局以及教堂等等,但严苛的环境以及极度缺乏的就业机会,苏联末期的迪克森人十分颓丧,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抗议与上诉,联邦法院最终同意增设商业航班准许居民迁居,但可选择的目标城市只有两座:诺里尔斯克与马加丹,前者距离约650公里,有稳定且较高收入的工作;后者直线距离超过3500公里,但不提供工作与就业机会。
换个角度来说,迪克森人也只能选择诺里尔斯克,因为离开家乡到同样冰天雪地的马加丹生活,没有工作又怎么生活?然而,诺里尔斯克与迪克森一样,也是一座“进去简单,想走却走不了”的城市。
于是乎,共有5000多人在1992年-1999年之间离开迪克森,其中只有不到50人去了马加丹,剩下的全部移居到诺里尔斯克。为了奖励留守的这些人,俄联邦要求诺里尔斯克提高居民待遇与福利,除了修建新学校、医院、教堂等设施外,还特别赞助了20辆特制农用车和20艘小型渔船。
当然,这些赞助也是有条件的,因为苏联解体后,诺里尔斯克重金属冶炼遭遇多次挫折,产量早已没有当年那么大,所需的工人自然也减少了很多,留守的这些迪克森人就是海运转运站的唯一希望,一旦这些人也搬走,那就只能花更高的价格去请人来运营。也就是说,现在的迪克森当地人,是真的想走都走不了。
第二天下午,迪克森城上方响起了阵阵刺耳的警报声,伊娃说这是气象警报,三长一短代表今晚会下暴雪。果不其然,晚上8点我们离开伊娃家的时候,外面已经积了一层10公分厚的雪。
伊娃的妈妈送到门口时叮嘱道:明天早点起来带我们去学校和码头走走,如果她和伊娃没来,让我们千万不要到处走动,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天早上6点来接我们的是伊娃的表弟,此时的迪克森还是一片黑暗,表弟开口就说:伊娃和妈妈被传唤去询问了,可能会迟到,所以让他来带路。在迪克森,接受询问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她们一家接待的还有外国人,好在两个小时后她们就平安到家,这也让我起了提前离开的想法,连累她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从游客角度来说,迪克森真不适合旅行,但这座城市还是给我带来了很多震撼的视觉冲击,50年代修建的苏式公寓楼我见过很多,却从未见到如此成片成栋都无人居住的房子,一副没有灯光的死气沉沉。
在码头边,表弟特意带我们去参观从诺里尔斯克过来的观光船,船体被冻出一层冰,按照预期,这艘船本来前几天就出发逆流而上返回,因为暴雪被迫停靠在迪克森。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座城市给我最深刻印象的会是小学,正处于休学期的学校也没有供暖,教室玻璃被低温冻裂后的场面,相信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
但对于伊娃她们来说,在这座亚洲最北的城市生活,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年都有,以前有,以后也一样会有。